如果不是老师一再提起,35年前一起读初中的同学可能再也组织不起聚会。我们所读的初中,是以黎家坪小学为主体,附属在其上的初中(简称附中),且仅有初一、初二两个年级。年,同学们在这个学校初二“毕业”后,有的考到县重点中学、镇中学读初三,成为那个年代首批初中三年级的学生。有的就此告别读书生涯步入社会。
时间跨度太大,从少年、青年、壮年、中年,及至步入初始的老年。容颜变化太大,从当年嘴上无毛,到现在白发苍苍,岁月在脸上留下沧桑的皱纹和斑点。试图从彼此的眉眼间、容貌中、声音里回忆35年前的影子,有的找到了,有的只留下想象,或空空荡荡。如果时光能倒流,该多好啊。当年,来自梅潭河两岸深山里的同学,告别“生产队”复式班教学点,到黎家坪小学读初一。那时候,懵懂而有趣。上学时,疾步在蜿蜒的山路,往往还伴着滚铁环的金属撞击声。偶尔还要掏出弹弓,招惹路边树木间的小鸟。放学后,撒欢而去,往往还要去到田埂割鱼草,到山上砍柴割鲁箕,或放牧耕牛。借着夕阳余光,在梅潭河边甩出挂上蚯蚓的夜钓……第二天清晨往往钓上来“猪嫲锯”,这嘴馋易上钩的无鳞鱼头长嘴尖,稍不小心便会被隐藏在头背里的齿状小刺扎破手指。回忆起来,似乎手指还隐隐有被锯齿刺痛的感觉。除了夜钓,课余时间里,梅潭河还是游玩的好去处,玩水仗、学“狗爬式”游泳险象环生,用土炮炸鱼好在没出过什么意外。每个孩子大概都会有汽车的梦想。较小的时候,从水田挖得粘质土,砸成土坯,揉捏成客车模型,玩得不亦乐乎。那年结束在湖南衡阳耒阳花石坳的随军生活,离别时欧阳海小学一同学送给我三个滑轮。这滑轮,带点“工业文明”的味道,改写了当时少年同学玩伴只会用木轮子制作独轮“鸡公车”的历史。找来木板,一端钉上装着两个滑轮的木棍。另一端则凿开一稍粗的木棍可穿过的孔,木棍底部钉上装着一个滑轮的小木板,木棍穿孔而上,顶端再钉上一横着的小木板,用来把控前轮的方向。玩伴坐在滑轮车上,另一玩伴助跑使劲一推,滑轮车就如脱缰的骏马在当时的生产队晒谷坪驰骋起来。玩伴还常常会在助推的同时,顺势趴在驾车者背上,搭乘顺风车。一段时间后,一个滑轮经不起高频次滑行爆裂了。便又突发奇想,制作滑轮单车。先用木板钉一个方型木架,再把一个碗口粗的木棍一头镂一小口安装滑轮,用从村里的县办农业中学偷偷取来的原用作固定木窗的四个铁扣件,两两相对分别拧进木棍和木架,然后用一根铁丝穿过铁扣件,可以左右转动的木棍便与木架联在一起,最后在木棍顶上安一把手,把另一滑轮装在木架另一端底部,滑轮单车便大功告成。用双脚作动力,伴着金属与水泥地板的摩擦声,少年们疯狂玩耍的欢笑声响彻村里周边每个角落。上山给学校厨房砍柴、采松果和砍糖蔗,这些勤工俭学的野趣,时至今天不会随岁月远去而淡忘。学校有个硕大的柴灶,叠加的蒸笼里放着同学各自带来装着米和水的饭钵,一锅蒸熟。烧的柴,也是同学们上山砍伐的。劈柴倒是比上山砍柴难些。那些大小不一的松树、枫树,被锯成一截截的,先要晒几天,然后放在枕木上劈开。初学劈柴,往往位置和力度把握不准。斧头太靠近身边这边,柴梗易弹起伤着自己,太远又往往伤着握斧柄的手。如果枕着的位置曾经长过树枝,则要尽可能避开,因为木柴里面的肌里粘连着,实在避不开,则要多劈几次。劈开的柴块经暴晒后易燃,熊熊烈火会点亮炉膛。周边山区的同学中午都在学校午餐,早上上学时带米带菜。米由学校统一蒸成钵仔饭,青菜是装在瓷杯里的。下午放学,走路时放进塑料网兜的空瓷杯叮当作响。为免此烦琐,后来干脆不带菜,中午在学校旁边的供销社买五分钱“鱼露”淋在白饭里,三下五除二,狼吞虎咽吃完,以充分享受中午美妙时光。中午,学校要求趴在桌子上午睡。有位从高年级留级而与我同班的同学,总以为自己年长一岁身体结实,中午时常拽我衣尾,约我到供销社旁的牛棚下“腌腌子”(摔跤)。这老兄低估了我曾经在四川、湖南部队大院生活,有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儿时玩伴的经历。扭抱、绊腿、挑起、跪撑,几个回合下来,这老兄没少尝稻秆下面牛屎牛尿的味道。同学间的打打闹闹是免不了的,刚从武侠小说、武打电影里学两招就要比武,拳脚相交还不算,甚至还用上了“点穴”等武林“高招”。记得有一次,午休时间几个不安分的同学躲过值日生检查,跨过梅潭河的木桥,去湖寮老街逛荡,回来时赶不及而迟到了。这当然惹怒了老师。他厉声呵斥,要我这个当班长的写检讨。第二天,怒火未熄的老师又在班会上作严厉批评,把我骂得脸变红变黑变白,还说我检讨书错字连篇,称中午上街去买牙膏,把“膏”写成“骨”字,变成“买牙骨”。35年过去,这个细节想起来还觉得脸红耳赤的。有次劳动课,“不小心”掉到营盘下的一口池塘里,当下便以打*方式把其他几个同学“忽悠”下水开展“狗爬式”游泳比赛。此情况很快被“顺风耳”的好事同学传到老师那里,免不了又要被训斥。骂完,老师想起我还没交钱买《新华字典》,说不想读书了吗?为什么不买?出不起一元钱我给你。第二天,我赶紧交钱买了人生中的第一本工具书。事后回想,我们知道,老师们家境都是挺窘迫的,微薄的“公办”、“民办”教师工资要养育身在农村的父母、儿女,但他们无怨无悔,专心致志,严格严厉的课内课外倾注着他们对教书育人的热爱。事隔30多年,老师们当年的谆谆教导还回响耳边。那一句句厉声责骂,承载着老师们的良苦用心,一直温暖着、影响着、激励着我们。当朦胧意识到“学好数理化,走遍天下都不怕”的道理时,已到了开始想读书的初二。夜晚在如豆的煤油灯照明下挑灯夜读,手掌往往沾满打蚊子留下的鲜血。倔强的少年,熬夜苦读,以至面黄肌瘦,衣带渐宽。学校和当时的公社,开始组织数学竞赛等各类教学活动。有同学的亲戚从外地寄回数学竞赛辅导资料,大伙把书本拆分为几块互相交换着学习。课余活动已逐步由“比武”转向学习交流,往日的野孩子开始收心读书,比学赶帮、争先恐后。那时候,衣服满是补丁,但我们没有忧虑。那时候,物质很贫乏,但我们充满好奇。那时候,身体还在成长,但我们充满探索和实践的意趣,也不乏时时刻刻的自我修正。岁月可以磨灭许多事物,但无法磨灭美好的记忆。尽管黎家坪小学的名字和建制早已数次变更,但校址还在,那方留下许多成长记忆的土地还在。不必多问,是留守在本乡本土,还是远走广州、深圳、惠州、佛山,乃至湖北、福建的他乡;也不必在意30多年人生的得与失、悲与欢,能够获得彼此共鸣的是动手实操的乐趣、嬉玩竞技的欢快,当然还有曾经难以愈合的手上膝盖上的伤疤。青春期的顽劣、躁动一晃而过。老师当年“恨铁不成钢”的眼神,依然浮在眼前。同学间曾经的勉励和祝福,仍萦绕于心。尽管疏于联络,见面的微笑纯真而安宁。青春是多么美好。现在,青春又是多么遥远。青春的容颜不再,青春的体魄已衰。抛开几许惆怅烦恼,保持多点向往和勇气,我们依然要负重前行。年3月29日于梅潭河畔在文字爱好者的历练空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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