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鳗

注册

 

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

龙,一种未明的生物第九次更新 [复制链接]

1#

第八章

龙无尺水无以升天

古代人民要求拉制降水量的强烈愿望,为什么不寄托于其它动物,偏偏要投注到这种被称之为“龙”的动物身上呢?会不会是跟这种动物本身的特殊习性有关呢?

如果说神龙之谜是中国文化史上最古老的谜案,那么,龙的飞行方式更是谜中之谜。《史记?老子韩非列传》记孔子所言:“鸟,吾知其能飞;鱼,吾知其能游;兽,吾知其能走……至于龙,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。”连孔老夫子都感到难解个中奥秘,无怪乎千百年来人们要将龙奉若神明了。

其实,鱼类也不是绝对不能飞行。在热带或亚热带海洋上航行时,常可看见一种会离水飞跃的鱼——飞鱼。它长着一对宽大的胸鳍,伸展开来就像鸟儿的双翅一样。飞鱼起飞前,先由尾部在水里急剧摆动,达到极高速度,然后跃出水面,张开翼状胸鳍,身体保持静止状态,在空中滑翔飞行。这种有着独特本领的暖水鱼类,一般能够在离水面4?5米的空中飞行米左右,倘若遇上顺风的帮助,还可飞得更高更远。《山海经·两山经》上曾提到过一种“状如鲤鱼、鱼身而鸟翼”的文鳐鱼,即为产于我国沿海的飞鱼。

龙的飞行方式较之飞鱼,还要来得更加神奇。飞鱼的滑翔,从本质上看,仍未超越“有翼而飞”的定义,只不过用鱼鳍勉强替代了鸟翼而已。龙则不然。龙不仅能从水里腾向空中,并且能在陆地上直接起飞。虽然《广雅》上说过,有一种长翅膀的龙叫做“应龙”,可是据我目前已经掌握的史籍资枓,还无法证明有人确曾看见过这种“应龙”。相反,坠落在陆地上的龙,都是没有翅膀的,其中大部分仍然能够重新飞起来。无翼而天飞,这是一个最令人惊诧的现象。

单凭这一点,就足以勾起人们无穷的联想,就足以把这种动物抬举到尽善尽美的高度。

那么,龙究竟是凭借着一种什么样的力量,才飞腾起来的呢?

腾蛇游雾,飞龙乘云,云罢雾霁,与蚯蚓同,则失其所乘也。(《慎子·威德》)

人不见龙之飞举而能高者,成雨奉之。(《淮南子·说林训》)

蛟龙得云雨,终非池中物也。(《三囯志·吴志?周瑜传》)

鸿鸾之凌虚者,六翮之力也;渊虬之天飞者,云雾之阶也。(《抱朴子?贵贤》)

应龙未起时,乃在渊底藏。非云足不蹈,举则冲天翔。(张正见《应龙篇》)

龙乘云雨而飞腾,历来是家喻户晓的常识。可适,自从近代科学输入中国以后,知识界中几乎没有人相信世上会有腾云驾雾的龙。这到底是科学战胜了迷信呢,还是偏见掩盖了真相?

天上变幻不定的云彩,自古以来便是启发诗人灵感的源泉;云雾僚绕,烟霭弥漫,则往往成了一切神秘境界的不可或缺的点缀。曹植在《吹云赞》中写道:“天地变化,是生神物。吹云吐润,浮气蓊郁。”这是文学家的歌咏,而不是科学家的述评。倘若我们将云雾仅仅看作是一种跟降水有关联的大气现象,那么,“神物”其实一点儿也不神。

云,大泽之润气也。(《太平卿览》卷八引《说文》)。

腾水上溢,故为雾。(《初学记》卷二引《庄子》)。

雨,水从云下也。(《释名,释天》)。

古人的这些直观认识,即使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看,仍然是相当正确的。地面的湿润空气升至高处,遇冷而凝结成无数细微水滴,成团浮游空中、即为云。当云里的小水滴不断碰撞、合并,增大到上升气流已无力支持的时候,就下降成为雨。雾实则也是一种云,不过是近地面的云罢了。我们走入雾中,便可以体会到在云中是什么感觉了。那里面的空气很潮湿。唐人张旭《山行留客》诗:“纵使晴明无雨色,入云深处亦沾衣。”正是自然实景的生动写照。

我们既已明白云雾乃是水的气态表现,那就不难理解龙的飞行方式的特殊性质。腾云驾雾也罢,挟风裏雨也罢,所揭示的无非是同一个事实:龙的飞腾离不开水的助力;它惯于在潮湿的空气中活动,而在它出现的地方,也往往容易产生较多的水雾。孔颖达《周易正义》中说的“龙是水畜,云是水气”,本是真正的大实话,可惜被我们当作“迷信”而忽略了。

我猜想,这种能够借水腾跃的两栖动物,会不会是从某种原始的喷水鱼进化而来的呢?

在生物学方面,也许我表现得相当幼稚,难免会贻笑大方。可是,利用喷水作为推进力,乃是生物界实有的情形,并非出于我个人的杜撰。且不说许多龟类皆依靠鳃裂喷水来加快游速,我们仅举生活在海洋中的乌贼为例。乌贼是属于头足纲的软体动物,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器官可以替代羽翼,按理说是不可能在空中飞行的。然而,大自然所创造的奇迹,常在人类的意料之外。年,一艘日本渔船在海上航行时,遇到一只主躯长达6米的大王乌贼从空而坠,猛一下就把渔船压沉了。乌贼怎么会突然之间变成了“飞将*自重霄入”呢?这奥秘就在于,乌贼能把海水吸入外套腔里,然后靠肌肉收缩,将水从漏斗管中猛烈喷出,利用水流的反作用,使身体飞速地向后退去。可别小看了这股喷射力,它足以使乌贼像火箭般从深海跃入空中,在离水面7?10米的高处,水平飞行达50米以上。

依据古籍所提供的来自目击者的描述,龙的飞行起动方式,较之乌贼更为复杂,并且飞行的距离也更远。它似乎有一项特殊的技能,可利用喷水造成上升气流,或转化为某种电能。尽管我的能力有限。目前无法详细解释龙的飞行机制,但我深信弗兰西斯?培根说的:“在自然的胎宫中还贮有许多极其有用的秘密东四。与现在已知的任何东西都不贴近,也无可比拟。”我们总是以人类能够制造工具而自诩。然而,只要怀着谦逊的态度去看一看千奇百怪的大自然,我们便不得不承认:那些目前尚不能制造工具的动物。其自身器官的发达与完善程度。是我们人类所望尘莫及的。

科学家发现,北极熊身上的毛能够吸收日光,并把光能汇集到黑色的表皮上转化成热能,皮下的血液再将热能输送到全身,其原理如同太阳能换热器,而且效率更高;蝙蝠在黑暗中来回捕捉昆虫,其准确性令人叹为观止。原来它是运用人耳听不见的超声波来测定目标的,美洲白股蝠能在1秒钟内发射和接收组超声波,有一种菊头蝠甚至可以分辨出直径为0,05毫米的细线;最早的伏打电池是以电鳐、电鳗的电器官为模型而设计出来的,这种电器官由许多叫做“电板”的盘形细胞组成。在神经脉冲的作用下,可将神经能转变力电能,产于南美洲河流中的电鳗放电时电压高达伏,几乎能击毙渡河的牛、马;至于擅长使用化学武器的昆虫则比比皆是。生活在肯尼亚的一种大个臭甲虫。当它感到亟需自卫时,腺体内储藏的化学物质立刻发生爆炸式反应,随即释放出大量能量,还能形成一种气体,其温度高达摄氏度。由此可见,对包括电能在内的各种自然力的巧妙运用,早已不是我们人类的特权。亿万年的生物进化过程,本身就是最具天才的设计师。我们既然已经在其它动物身上发现了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“太阳能换热器”、“超声波定位仪”、“活体发电机”和“快速化学弹”,那么,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龙的体内同样也可能存在着某种高性能的“喷水发动机”或“电力推进器”呢?

诚然,现实的龙和神话的龙之间,毕竟是有相当距离的。民间故事总喜欢渲染龙的神通广大:上天入海,无所不能;千里万里,来去自如。所谓“言必鹏运,气靡鸿渐”,作为文学上的夸饰手段,自有其审美价值,此理固明,无须赘言。实际的情形却是,龙在陆地上是很不自由的,它的飞行方式又存在着天然的难以克服的局限性。成语“龙腾虎跃”中的那个“腾”字,下得非常贴切,点明了龙飞与鸟飞的本质差别。《潜确类书》卷三六引录《江河纪闻》的一则记载,有助于我们澄淸千百年来笼罩在此问题上的疑雾:

五河口有潭渊深,相传有龙蛰焉。每春夏之交,洪流冲击,荡民田庐。至元平江南后,淮旱,绵亘数百里皆涸,独此潭如常;探汲者众,遂亦涸。潭角有窍,人竞窥之,見有物如黑犬,蟠旋其中。众怒为害,竞投以锹鑱铁具,龙含水一噴,云气上腾。乘云冲空,向西南去。一老者曰:“此非龙,乃蛟也。得水只能一跃,跃只能二里,再得水复然。若遇陆地,则困矣,”众竞奔西南索之,约二十里许,果蜿蜒陆地,长丈余,乃屠之。其地在县东二里,即五河交会处。

所谓“五河口”,位于今安徽五河县以东,乃是淮、漴、浍、沱、潼五条河流的交汇之处。此事又见于光绪《重修五河县志》卷十九,文字上稍有差异。如“得水只能一跃,跃只能二里”。《五河县志》作“得水一跃可十数里,水尽则止”。据《五河县志》所载,此事发生的确切年份为至元十六年(年),是年淮水流域大旱。有关五河县乡民击毙怪兽的事件,其中有两点内容是格外引人注目的:

其一,确有一种罕见的水生动物,能够借助喷水而向空中飞腾,云气弥漫往往就虽它喷水造成的现象。关于这种动物的外形,文中缺少具体描绘,从“蜿蜒陆地”(《五河县志》作“堕地蜿蜒”)一语来看,颇似其他古籍中屡屡提到的“堕龙”。至于那位老者说是“蛟”,这一判断显然有误。因为蛟不能飞腾,善于飞腾者龙也。

其二,龙的飞行距离是有限度的,但作为一种没有翅膀的动物,凌空一跃即可冲出一二十里,确也称得上卓尔不凡了。关键的问题是石能脱离水。只要能够得到水分的补充,它可以连续腾跃多次。“若遇陆地,则困矣”,恰好验证了《管子》一书对这种动物所下的判语:“乘于水则神立,失于水则神废。”

我不由得因此而想到了《周易?乾卦》中的一条爻辞:

九四,或跃在渊,无咎。

以往的注家大多释“惑”为疑惑,释“或跃在渊”为在渊中欲跃而未跃之势。孔颖达《周易正义》可作这方而的代表。

或,疑也;跃,跳跃也。言九四阳气渐进,似若龙体欲飞。犹疑或也,跃于在渊,未即飞也。

这种传统的解释,显然没有注意到龙的运动持点,偏离了实际情形,因而是不正确的。“或”在这里作指示代词,并不通“惑”。类似这样的句法,常见于西周时代的作品中,如《诗?小雅?鹤鸣》:“龟潜在渊,或在于渚。”“鱼在于渚,或潜在渊”。试比较“或跃在渊”,何其相似乃尔!爻辞“或跃在渊,无咎”,译成现代汉语应该是:“有时腾跃起而坠落在深水中,没有灾患”。龙一旦腾起,无非是两种可能,一是“或跃在陆”,二是“或跃在渊”。坠落在陆地上,事情就有点麻烦,有时会连续儿天都飞不起来;而坠落到深水里,比如唐代元和七年发生在桐城县境内的事件,两条龙从一个池塘中跃起,飞行了六里路,又坠入另一个池塘。那正是得其所哉,当然可以“无咎”了。明白了这个道理,我们再去读高亨先生对该条爻辞所作的阐释便会感到胸中豁然:

龙本是水中动物。龙跃于渊,得其所之象。人得其所,可以无咎,故曰或跃在渊,无咎。(《周易古经今注》卷一)

也许人们从未想到过,《周易·乾卦》中的爻辞,居然可以通过对某种动物的追寻而获得更加准确的解释。对于这种未明的动物,我目前所知甚少,因而还无法解释另外两条爻辞,即“亢龙,有悔”和“见群龙无岸,吉”。然而我确信,我们今天感到弄不明白的某些事物,在古时候曾经是相当清晰的。至少在《周易》爻辞初创的年代,居民们见到龙的机会还较多,故而对这种动物的直观印象也较深。《周易》固然是一本讲迷信的书,但乾卦中的那组描述龙的文字,却和其它卦爻中的“羝羊触藩”、“鸿渐于干”一样,都是利用实际生活中的动物形象来作比喻,既不是臆造,也不是迷信。

东汉的王充,可说是古代历史上第一个系统批判神龙迷信的人。然而,只要认真读一读他的《论衡》,我们就不能不承认,王充只是反驳了附会在龙之上的各种诡异传说,他既没有否定龙作为一种动物的客观存在,也没有否定龙能够驾云飞腾的基本事实。《论衡·龙虚篇》中说:“龙可畜又可食也,可食之物,不能神矣。世无其官,又无董父、后刘之人,故潜藏伏匿,出见希疏,出又乘云,与人殊路,人谓之神。如存其官而有其人,则龙,牛之类也,何神之有?”王充按照自己的理解,阐说了龙随云雨起飞的过程:“龙闻雷声则起,起而云至,云至而龙乘之。云雨感龙,龙亦起云而升天。天极云高,云消复降。”他甚至明确地把龙看作是鱼的同类:“鱼在水中,亦随云雨蜚,而乘云雨非升天也。龙,鱼之类也,其乘雷电犹鱼之飞也。”我并不认为王充的结论都是正确的。但是,他在神龙问题上没冇采取彻底否定的做法,这或许是一种较为明智的态度,因为关于龙的自然常识有其不容轻易否定的价值。

王充在《论衡·龙虚篇》中,也曾犯过一个小小的错误,并且流布千年,至今尚未得到纠正。这个错误对于整部《论衡》来说,不过“若邓林之枯枝”,但因为它与本章讨论的主题大有关系,所以不能不郑重地指出来。

短书言:“龙无尺木,无以升天。”又曰升天,义言尺木,谓龙从木中升天也。彼短书之家,世俗之人也。见雷电发时,龙随而起,当雷电击树木之时,龙适与雷电俱在树木之侧,雷电去,龙随而上,故谓从树木之中升天也。(《论衡·龙虛篇》)

所谓“短书”,指当时流行的小说杂记之类。王充看到过一卷“短书”,那上面写着:“龙无尺木,无以升天。”龙之升腾须要凭借“尺木”,这种说法既新奇又费解。于是,王充凭他自己的揣度,联系雷电击树的自然现象,试图给予“尺木”一说以合乎理性的解释。那么,他的解释究竟对不对呢?

清代考据学家俞正燮认为,首要的问题是文字上有错讹。“尺木”应当为“尺水”:

《道藏·正一部·意林》载桓谭《新论》云:“龙无尺水,无以升天。圣人无尺土,无以王天下。”“尺水”言其少,以喻尺土。《初学记》载赵煜《献帝春秋》云:“孙策出教曰:龙欲腾翥,先阶尺水者也。”今本《吴志·大史慈传》注引《江表传》孙策教,误作“尺木”梁沈约《华阳陶先生登楼不下诗》云:“侧闻上士说,尺水乃腾霄。云軿不輾地,仙居多丽谯。”亦言所居不同,龙必近水;今亦误作“尺木”。唐许敬宗《鄂公碑》云:“翠虬腾骧,必先阶于尺水。”亦作“木”。按《论衡?龙虚篇》云:“短书言龙无尺木,无以升天。谓龙从木中升天。彼短书之家,世俗之人,见雷电击树木之时,龙适与雷电俱在树木之侧,雷电去,龙随而上,故谓从树木之中升天也。”是汉时已有树木之说。《酉阳杂俎》云:“龙无尺木,不能升天。尺木,龙头上如博山形。”此乃遒书鄙论。龙额上自有高骨,岂得名为“尺木”!古书之“水”改为“木”,由一孔之人因谬说改之(《癸巳类稿》卷七)

现代学者刘盼遂不同意俞氏的看法。他认为,《论衡》作“尺木”并没有错,《新论》作“尺水”倒是真止的讹误:

盼遂案:桓谭《新论》:“龙无尺水,无以升天。圣人无尺土,无以王天下。”仲任所谓“短书”斥此也。惟“尺木”,《新论》作“尺水”,应据《论衡》改正。《三国志·太史慈传》注引《江表传》孙策教曰,“龙欲腾翥,先阶尺木者也。”亦作“尺木”。近年洛阳出土隋《杨畅墓志钱》词曰:“诞此哲人,奇峰特秀。尺木既升,增峤增构。”此文殆用龙升尺木之事,石刻确是“木”而非“水”,不若写本印本之易误。又唐《嶲州邛都泰张客墓志铭》云:“飞谣海甸,宣才江澳。雅*清夷,仁风肃穆。英英君子,鸾凤其族。长逾千里,微班尺木。”考此铭以木与澳、穆、族为韵,其不作“尺水”甚显,明作“水”为误,《酉阳杂俎》云:“龙无尺木,不能升天,尺木,龙头上如博山形。”是段氏亦作“尺木”,明作“水”者乃误字耳。俞理初《癸已类稿》谓《论衡》“尺木”为“水”之误,然又云:“当雷电击树木之时,龙适与雷电俱在树木之侧,雷电去,龙随而上,故谓从树木之中升天也。”是《论衡》作“尺木”明矣。俞据误本《初学记》为证,失之。(《论衡集解》卷六)

俞、刘两家,各有所据。假如龙只是一种幻想出来的怪物,在实际生活中没有任何对应物可言,那么,这场笔墨官司的结果恐怕就很难裁定了。打个比方说吧,你说鬼的头上有两个肉角,我说鬼的头上只有一个肉角,彼此间即使争论得面红耳赤,到头来仍是谁也说服不了谁。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。然而,正如我在前文所反复论证的,说龙非同画鬼,龙是自然界中实际存在过的动物,古人有关龙的传说和议论是以某种生物经验为依据的。客观既已存在的对应物,无疑是最具权威的裁判者,在古籍校勘学上亦当如此。龙之升腾究竟凭借什么,是凭惜“尺木”还是凭借“尺水”,只要去去看一看本书第二章中列举的大量记载,尤其是那些关于“堕龙”的现场描述,岂不就一清二楚了嘛!

尽管亿万年的独特演化,使龙的某些器官获得了惊人的发展,可是归根结底,它还是离不开对水的依附。《聊斋志异》所记载的北直界堕龙,就是一个形象化的说明:这条龙在浅浅的水洼中转侧翻腾,终因水量太少,腾起后又坠下,无法离开原地:直等到三天后,才仰仗着一阵大雨而飞走。对于龙的这一特性,《江河纪闻》作了恰如其分的概括:“得水只能一跃,再得水复然。”不独史书记载言之凿凿,即使是那些充满想象力的民间传说故事,也不时透露出龙无水便不能腾跃的经验之谈。例如,曾在浙江省杭州、萧山一带流传的题为《乌龙》的故事中说,有个名叫喜儿的男孩,误吞了一颗龙珠,自己变成了一条龙,可是还飞不起来:

龙要有水才能飞腾呀!喜儿把头伏到砚瓦里,舔去刚才磨的一洼墨水,马上变成一条浑身墨黑的乌龙,哗啦啦一声响,冲出房屋,腾空飞了起来。

又如,流传于吉林省扶余市新民乡的题为《大龙坑》的故事中说。有一年夏季闹干旱,只见一个庞然大物坠陷在村北草甸子的大坑里,尾巴无力地摆动着,全屯的人都来看蹊跷:

还是刘老汉见多识广,他说:“这是一条龙,从天上掉下来困住了。鱼离了水活不成,龙被困在这里再有能耐也施展不开。我们只有把它救出这坑,它才能行雨。”有人赶忙问:“那用什么法才能救出它呢?这么大,拉不动,拽不出。”刘老汉说:“有法,龙靠吸水能上天,如果我们把坑里的水填足,它就能出坑。大家快往坑里填水吧!”

无论是质朴严谨的历史记载,或者是纷华绚丽的传说故事,都显示了相同的结论:“龙无尺水,无以升天”,是有其客观依据的,是合乎古代的生物学常识的,而“尺木”一说则明显属于违背实情的无稽之谈。诚然,倘若仅仅局限于书面(包括碑刻)的例证,那么,自东汉以来,言“尺木”者似乎占了大多数,只有少量书籍,如桓谭《新论》、赵煜《献帝春秋》,还保留着“尺水”的字样。可是我们应当知道,对于古籍校勘学来说,“少数服从多数”的原则是万万不可采用的。在古书流传的过程中,常可见到这样的情形:某些因传抄、翻刻而造成的文字夺误,有时甚至是显而易见的夺误,在一个时期内可以蒙过大多数人,包括那些知名度甚高的学者。我在这里仅举一例。据罗大经《鹤林玉露》卷十三记载:

杨诚斋在馆中,与同舍谈及晋“于宝。”一吏进曰:“乃干宝,非于也。”问何以知之。吏取韵书以呈,干字下注云:“晋有干宝。”诚斋大喜曰:“汝乃吾一字之师!”

虽然罗大经和杨万里几乎是同时代人,我对这一记载的可靠性仍持怀疑态度。干宝并不是一个生僻的人名。今天具备中等以上文史知识的人都知道,干宝乃是魏晋志怪小说杰构《搜神记》的作者。以杨万里那样学富五车的宋儒,怎么会浅陋到连干宝的“干”字都念白了呢?我的这个疑问,后来在翻阅《四部丛刊三编》中的影宋本《太平御览》时,终于找到了比较可信的解答。这部宋版的大型类书,是庆元五年(年)在成都雕印的。其年,正值杨诚斋72岁。蜀刊本《太平御览》可称校刻俱佳,其讹误比起后世通行的本子来要少得多。然而有意思的是,就在这部现存九百四十五卷的蜀刊残本中,据不完全统计,共有59处提到干宝的名字,除5例外,其余全都错刻成了“于宝”!由此可见,在杨万里生活的时代,流行书籍中误“干宝”为“于宝”者,曾经是十分普遍的通病。只有个别书籍,如那位小吏取来的韵书,尚保留着正确的写法。扬万里正是读了当时通行的误本而上当受骗的。

从“杨万里不识干宝”的轶闻中,我们可以领悟到王充当年可能有着同样的失察。古书中最初误写“尺水”为“尺木”,是由十字形相近而导致混淆,并非如俞氏所说“由一孔之人因谬说改之”本来,一部书经过多次传抄,发生这样或那样的舛误,是很难避免的。在这些舛误中间,因字形相似而产生的错讹,又占了很大比重。《抱朴子?遐览》引谚语“书三写,鱼成鲁,虚成虎”,说的正是此类现象。“干”误为“于”,“水”误为“木”,均在其列。王充是一位思想活跃的批判家,但有时未免疏于考证而流于轻率。他自己明明在《论衡·道虚篇》中说过:“龙起云雨,因乘而行;云散雨止,降复入渊。”在《须颂篇》中又说:“龙无云雨,不能参天。”云雨不就是水嘛!王充当时若肯多费点功夫。仔细地辨析一下,或许就能察觉他所读过的那卷“短书”文字上有错讹,从而也就可以免去那一通完全不着边际的议论了。大约是后来人觉得“龙从木中升天”的说法过于牵强,于是自唐代以后,“尺木”又被诠释成了龙头上的一块凸起物。这是讹以承讹,谬上加谬,同样是没有事实根据的。

“云雨感龙,龙亦起云而升天。”我们正不妨以此为窗口,来窥探一下古人称龙为司雨之神的玄机所在。虽说龙王庙的大量修建是在佛教东渐以后,但龙能行雨的观念却是中国历来就有的。对于以农为本的古代中国来说,雨水的适量与否,决定着农业收成的丰歉及整个社会经济的成败,因而自甲骨文的时代起,祷雨祭礼便成了史册记载中的大事。在五花八门的求雨方式中,“土龙祈雨法”可谓中国持产,对后世影响甚大。据《淮南子·坠形训》高诱注,此等古法可溯源于商汤:“汤遭旱,作土龙以像龙;云从龙,故致雨也。”现已发掘的甲骨卜辞中,有一片上面刻着:“其乍(作)龙于凡田,又雨。”看来,高诱的说法并非全无根据。塑造土龙以求雨,曾经在汉代大为走红,其操作方法详见于董仲舒《春秋繁露·求雨篇》,不过又羼入了阴阳五行等内容,曼衍得相当繁复。后来在民间流传的“画龙祈雨法”和“蜥蜴祈雨法”,其实就是同一种方法的延伸及简化。

这种随影逐形的求雨法,实际的效果如何,很早就有人怀疑,西汉的扬雄说过:“像龙之致雨也,难矣哉!”东汉的王充说得更加干脆:“土虎不能而致风,土龙安能而致雨?”尽管如此,历代兴建的龙王庙。是只见其多,不见其少。究其原因,恐怕是一种残存的原始思维方式在作怪。在原始人的心目中,“美术像,不论是画像,雕像或者塑像,都与被造型的个体一样是实在的。”“从肖像那里可以得到如同从原型那里得到的一样的东西,可以通过对肖像的影响来影响原形。”因此,在难以寻见真龙的情势下,通过向龙的塑像、画像以及龙的“亲家”蝾螈、蜥蜴等献祭祷祝,照样可以达到人们所企盼的目的。这类在我们看来根本无法成立的神秘联系,早期居民是笃信不疑的,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还影响了文明社会的群体心理。

有关思维方式的比较暂且勿论,我们现在要探讨的问题是:泥塑的龙固然不能致雨,其被影射的原型--状如巨型蜥蜴的真龙,会不会致雨呢?

根据我对历史的观察,任何一种动物崇拜,如果所崇拜的对象纯粹出于虚妄,那么,这种崇拜断不能维持长久。龙能行雨的迷信,既然在民间表现得如此顽强,其间必然隐藏着若干尚未探明的因由。远在蒙昧时代,人类就开始对某些动物潜藏的“灵性”发生了浓厚兴趣。他们渴望利用动物的持殊能力来弥补自身的缺陷,其至幻想自己就是某些“神异动物”的后代,这也是早期人类试图征服自然的一种稚态表现。我国东部的广大地区,深受季风影响,故而旱涝无常;对于降水量的强烈

分享 转发
TOP
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